我与孙文忠教授相识于2012年，当时他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《孙文忠画集》。拿到他的画册图版，就有一股春风拂面、清泉激石的感觉。他的中国画内容丰富，风格雅致，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。之后数年，又与他有过几次深谈，我对其艺术追求、绘画创作、学艺之途有了更深入的了解。近期不断看到他的各类新作，深感他的绘画是理性与激情的交融，是他坚功厚底在当代的新发展。

一

　　孙文忠出生于1962年，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，现为教育部直属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。“学为人师，行为世范”，是世人对师范大学教师的至高要求。文忠教授也是在这样的标准下不断精进着自己的绘画，修炼着自己的艺术。

　　他主攻山水，兼善花鸟和书法，进行了大量的写生与创作。他的中国画，以宋元绘画为圭臬，以清“四王”笔墨为切入点，曾临摹了大量的古典作品，对宋元明清诸家的笔法了然于心，且善思而行。在临摹清初“四王”作品时，他发现人们对“四王”的评价观点歧异，褒贬不一，但画史及画坛却无法绕开“四王”，尤其是现代人学习山水画的笔墨技法，一般是从临摹“四王”开始的。于是，他一边临摹，一边找来“四王”的画跋和画论进行研读，又找来当代人研究“四王”的有关文章和著述100多篇部。经过一段时间的临摹和研究，他不仅掌握了“四王”的笔墨特点，还对之有了自己的独特感受与体会，撰写了有关“四王”的系列研究论文，阐述了自己的观点。这些来自教学者，同时又是创作者的系列论文，得到了业界的广泛关注。像他这样反复揣摩不同派别、不同画家的教学、研究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创作，让他能够吸收别人笔墨之长并转化为自己的血液，造就了能工善写、工写兼备以及理论上的研究能力。

　　我们常常看到，中国画家可以创作上万幅的作品，但画家中能进行深入研究与写作的却不多见。文忠教授不仅先后出版了6部画集，且在《美术》《美术观察》《美术研究》《文艺研究》《新美术》《国画家》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近30篇，还写了大量的创作随笔及其它文章。他的论文曾获陕西省政府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优秀成果奖。这些研究性文章大大滋养了他的中国画创作。可以说，文忠教授学习古人绘画为其积淀了厚实的功底，深入研究及不间断的写作与思考使其坚定了自己的创作之路，大量的创作又使他的广泛学习与深思细究得到了践行与升华。

二

　　文忠教授的绘画，能根据不同的绘画对象，选择既适合物象特点，又适合自己表现的绘画语言，巧施色彩，使画面呈现一种舒目润心、表现恰切的特点。他在论文中说：“在今天具有美术理论指导的背景下，在探究前人学习笔墨途径多样的状态下，在多种途径均可取得巨大成就的现实中，中国画笔墨教学，应本着开阔的胸襟，允许多元化的探索，多样化的路径。具体到教学中，要以学生临摹为基础，使学生获得基本的笔墨表现手法。然后，让学生在写生中运用这些笔墨技巧，之后再临摹，再写生，反复多次，使其获得最适合学生自身的表现语言，逐渐成就自己的绘画风格，获得一种更大的创造。”我相信，这是他进行教学与创作的心得，也是他反复实践、不断探索的结论。

　　写生，是形成孙文忠写实绘画的特点之一。多年来，他每年坚持外出，从漠北到海南，从秦岭到北海，大量进行写生。他善于借鉴20世纪山水画的写生经验，尤其是借鉴李可染山水画的写生艺术，将对传统笔墨的理解运用到对景写生中去，使之转化成为具有自己特点的笔墨语言。他的《麦积山大佛》《午后的时光》《张良庙》《周至老县城》《北海外沙码头》展示了孙文忠坚实的写生功底，也充分践行了李可染倡导的“水墨写生”精神。

　　笔墨是孙文忠中国画创作最为注重之处。我们知道，笔墨是中国画独特的绘画语言，也是中国画的灵魂所在，而这恰恰是通过笔与墨的交融运用体现出来的。其中笔是中国传统文化最具特色的工具，也是中国画线条形成的前提。孙文忠充分认识到书法之笔对绘画的作用，下苦功夫临习过各类古代碑帖，以此强化自己对线的把握与运用，并注重将书法的特点引入自己的绘画创作之中，使笔下之线富于变化，又得心应手。墨是表现中国画的语言，也是形成中国画墨色变化的介质。从黄宾虹开始，将墨分为浓墨、淡墨、破墨、积墨、泼墨、焦墨、宿墨七法，这对当代中国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。在笔墨之间，笔和墨都不是独立存在的，论用笔法，必兼用墨，墨法之妙，全以笔出。对于笔墨的运用，孙文忠有许多心得，他说：“用笔溅墨要灵活，以笔挥洒墨色要神化不拘。用墨要有高度的技巧，这样才能灵活运用。用笔如果没有丰富的生活体验，就不能神化；如果只有熟练的技巧而缺乏对生活的理解，就只能长于用墨而拙于用笔；如果有丰富的生活体验而缺乏熟练的技巧，也只能长于用笔而拙于用墨。大自然的各种面貌呈现在画家面前，画家就要具有把握和感受大自然的能力，如果不具备这样的能力，就无法使山川万物曲尽其态地表现在画面上。”孙文忠道出他对笔墨的感悟与运用之法。

三

　　山水画是孙文忠的主攻方向。在传统的中国画中，山水画享有崇高的地位，因为山水画不仅能看到画家的笔墨技巧，也可透视画家的人文精神，更能体现画家全面的学为与修养。

　　孙文忠山水画的创作对象，与其生活的轨迹相应。他生活在中国北方，从黑龙江到新疆，从新疆又到陕西工作。所以，他画中表现最多的是熟悉的北方山川、风土人情，强调“一树一石，皆有原本”，在大山大水中，体现出雄强厚重，伟岸刚直之感。然而，少时，他又受益于中国美院顾生岳、舒传曦等教师的教导，他的山水画，善用中锋，皴法细密，不时根据所绘对象，体现出用笔用墨的华滋温润，变化多样。

　　其山水画的色彩，郎润雅致，灵动冲和，有强烈的书卷气，又能很好地体现其题材上的创新。潘天寿曾说：“设色须淡而能深沉，艳而能清雅，浓而能古厚。”从孙文忠色彩可以看出他既遵循法度，又力求有感而作，描绘丰富的自然山水与生活，使自己的绘画呈现出当代性和时代感。因为色彩也是画家心灵中的心象，它具有精神意味，它的运用反映了画家的主观精神。因此，色彩所表现的气韵与画家修养是一致的，是画家心象的外化。如其《春回少陵塬》用色彩表现出春天的花团锦簇、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，极为舒目，体现了春日明媚，生机勃勃、令人向往的美好田园。《汉江丽影》，在构图与色彩中，一一呈现出起伏的绿色山坡，鳞次栉比的楼房，清澈的江水，使现实生活中常见的景象，具有了诗意的美感，符合我们时代的审美需求。

　　其山水画的构图式样丰富而富于创新。《不尽黄河古今流》《秦岭长云》《绿水青山伴我行》，属于全景式构图，视野阔大，能表现画家的博大胸襟。在继承传统笔墨的同时，又运用了西方的绘画技法与元素，借鉴了光影的表现手法。

　　其山水画的意境体现了他的精神追求。清代画家方士庶说：“山川草木，造化自然，此实景也；因心造境，以手运心，此虚景也。”孙文忠纯熟地运用中国画技法，创作了大量这类作品，表达自己内心的追求与向往。《青山不老》《飞珠溅玉》《花开时节又逢君》等，所描绘的景象，非全摹自然之景，而是来自自然，高于自然，绘出了心中之像，体现人们赋予自然的美好寓意与情感。

四

　　比起孙文忠的鸿篇巨制，他的小品清新雅致，意境优美，让我们能感受另一番景象。

　　他的花鸟画小品，让人过目不忘，流连忘返。中国传统花鸟画，从五代开始，经过千年不断的发展，技巧丰富，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载体。早期的花鸟画，一是以黄筌为代表的工细院体画，一是以徐熙为代表的写生花鸟画。元代文人画的大兴，遂使花鸟画成为文人书写自我的一类画种。明清两代的写意花鸟画更是将传统的花鸟画推向一个新的高峰。孙文忠花鸟画虽然是小写意，但他既不同于宋代院体画，也不同于元代的文人画。他的作品吸收了传统花鸟画中的写生精神，也显现了他的造型能力和素描功底。在孙文忠的笔下，不论是鸟类，还是昆虫，姿态优美，栩栩如生。写意的花草，衬托出鸟或昆虫的精致细微。他的小品画，既有北方墨客的清健格调，也有南方文人的雅淡蕴藉，形成了生动自然、富有意味的个人风貌。他的花鸟小品如《天竺》《春暖花开》《笔端飞出黄金果》等等，用没骨手法画出，不着线条，将叶片、花朵轻松地描绘出来，令人愉悦。这正是宋元以来文人画所运用的水墨晕染技法，孙文忠这类作品强调的是物像的空间真实感，令人回味。

　　他的山水小品，善于经营位置，画小境远，给人想象空间。如《锦绣山河》《山色空蒙》等，运用中国传统绘画中的虚实安排，实有清代书画家笪重光《画筌》“虚实相生，无画处皆成妙境”的特点，使不着笔墨的地方一样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，达到了中国传统绘画追求的妙境。《诗品》中《高古》一篇，是这样描述的：“畸人乘真，手把芙蓉。泛彼浩劫，窅然空踪。月出东斗，好风相从。太华夜碧，人闻清钟。虚伫神素，脱然畦封。黄唐在独，落落玄宗。”用这段话描述孙文忠作品中的气息，也很贴切。

　　中国画走到今天，已经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景象，在中国画的百花园中如何将自己这朵花开得更有特点，更娇艳，是每位画家努力的方向，孙文忠也不例外。孙文忠先生刚刚五十多岁，有艰苦求学的经历，有认真教学的成绩，有坚实的学院绘画基础，有深厚的学术研究成果，有大量的优秀作品。他的作品是丰沛激情和深入思考的果实。我祝愿孙文忠先生能够在既往的成绩上，百尺竿头，更进一步，创作出更美好的佳作，回报我们伟大的祖国。

　　作者简介：林阳，中国美术出版总社副社长、总编，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，全国政协委员。